雁鸣沙随思录人的生命究竟该如何安放

我知道，中国自古以来奇女子很多，有援笔成文的蔡文姬，有续写《汉书》的曹大家班昭，有吟咏“未若柳絮因风起”的谢道韫，她们被载入历史典籍，让多少文学才士为之赞叹、倾倒。而今天，我想要说说两位可爱的女子，一位生活在我的梦中，一位则真真切切地在人世间走过。然而，她们彼此之间又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缘牵涉，她们仿佛只为一部被称为“红楼梦”的文学传奇而存在，她们用毕生的才情演绎和书写了女人最唯美的故事，诠释了人间爱恨的最深刻意义，她们分别是林黛玉和陈晓旭，而她们更让我读懂一个命题：人的生命究竟该如何安放？

我是个喜欢做梦的人，但我知道梦毕竟是梦，梦里的一切总是虚妄的，捉摸不定，把握不住，只属于潜意识中的刹那芳华，一不留神就可以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林黛玉就是我梦中的那个奇女子，曹雪芹先生用饱含深情的笔墨塑造了她的生命，竖立起一座不可逾越的文学高峰，“黛玉葬花”更成了千古绝唱，感染了一代又一代的文化人。我对林黛玉这个文艺形象最无法释怀的就是我想不透为什么女人的病态可以被写得这么唯美，这么动人，以至于让人忘却了疾病的痛苦意义，使人沉醉于林黛玉的一颦一笑之中不愿清醒过来。因此，可以说林黛玉把她的生命安放于那别样迷人的“倔强”和“病态”的纠结之间，用“花落成泥”的极限凄美问彻古今：“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从而构筑起一段不朽的经典。

我原先不知道陈晓旭是谁，直到自己长大后，稍稍能够读懂《红楼梦》所构筑的那个虚实交错的世界，我才知道87版的电视剧《红楼梦》中的那位林黛玉就是女演员陈晓旭精心打磨出来的。初听到这个名字，我觉得十分惊诧，自己的姓名与她只有最后一个字之差，世间的事情真是足够奇妙，也或许是人的思想足够神奇，总是不由自主地把诸多本不相干的东西联想到一起，生出不少名堂来。

或许也正缘于此，我对陈晓旭的人生经历有了更多的探知的欲望，她从戏剧演员因缘奇巧地走入电视银屏，成了林黛玉的化身，再下海经商，接着剃发出家，在大家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走入“古佛青灯”的清冷和寂静，最终因患病凋谢了芳华，走到了人生的尽头。她十四岁那年写了一首诗，这首诗写得很美很美，美到决绝，可以让读者的灵魂窒息，那一行行诗句仿佛成了预示她命运的“谶语”，为她的所有华丽和绚烂寻找到一个隐晦的、宁静的表达。

这首诗的名字叫《我是一朵柳絮》：“我是一朵柳絮/长大在美丽的春天里/因为父母过早地把我遗弃/我便和春风结成了知己/我是一朵柳絮/不要问我的家在哪里/愿春风把我吹送到天涯海角/我要给大地的角落带去春的消息/我是一朵柳絮/生来无忧又无虑/我的爸爸是广阔的天空/我的妈妈是无垠的大地。”

“粉堕百花洲，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对成毬。飘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这是《红楼梦》第七十回里，林黛玉做的一首《唐多令》，吟咏的也是柳絮，这难道就是冥冥之中的巧合吗？听说，18岁的陈晓旭就是拿着一张背面抄着这首小诗的照片打动了导演王扶林的精神世界，最终得以出演林黛玉的。陈晓旭的艺术光华和色彩也正因此得以绽放，同时，这也为她自己的生命找到支力点，使得她可以把经典演绎得如此动容。

“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须化？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难道曹雪芹先生已经穿越时空，早早地为这两个看似不相关实则才情丝丝相扣的奇女子的命运走向埋下伏笔？难道文学真的可以这么玄，竟乎成为了命运“密码”，浓缩了岁月风雨的精华？

林黛玉一生都被“肺痨”（肺结核的古称）困扰和折磨，而陈晓旭则被“乳腺癌”夺去生命，这两种疾病在她们所处地那个时代都算“不治之症”，命运之神似乎用同样无奈的方式安排她们人生最后的日子，揭示她们所经历的红尘往事的悲凉，但她们都能够用最恰当、最唯美的艺术才华表达自己的人生价值和理想信念。纵然她们的生命长度受限，而她们生命的宽度却能够覆盖一部经典、一个时代。因此，她们将生命的位置安放得别样恰当，她们在与命运的抗争中赢得漂亮，输得光彩！

去年十一月初，我唯一的亲姐姐被确诊为肺腺癌晚期，曾有医生告诉我，如果治疗效果不佳，她的生命将可能被定格在三到六个月的某个日子里。我听闻此讯，泪流满面，我知道医生只能尽力帮助患者去和疾病斗争，不能改变，也无法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如今，五个多月过去了，姐姐接受分子靶向药物治疗的耐药性慢慢显示出来，骨头转移的病痛感开始加剧，接下来可能需要改变治疗方案，继续和癌魔抗争。

记得那医院住院治疗的宁静的午后，我医院肿瘤科住院二部的楼下，医院背靠的那座美丽可爱的青山，然后思考关于人之生死的终极人伦问题。这时，有一位年轻的女子在一位与她年龄相仿的男子搀扶下从病房走出来，她的面孔和我姐姐一样憔悴，但她脸上的微笑告诉我，她是一位乐观开朗的女人。她一边走一边和身边的男人聊天，在走过我面前的时候她问那个男人：“亲爱的，我能够活多久？我需要活多久？”那男人也是微微一笑说：“亲爱的，只要你觉得开心，生命有多长其实并不重要。”我顿时恍然大悟，一个人只要安放好自己生命的位置，就无惧于命运的嘲弄！

是啊，医学再发达，再精细，仍会有一些难以战胜的疾病横亘在我们面前，让我们无所适从。林黛玉身患的“肺痨”在当下已经不再是不治之症了，如果她能够等到人类寻找到治愈肺结核的克星“链霉素”的那个春天，她的生命或许就会有奇迹发生，然而，这里说的只是如果，命运不容许“如果”存在，命运常常让很多人等不及奇迹的到来，但只要我们安放好自己生命的位置，我们就无愧于人生和社会。史铁生、张海迪、霍金之类的伟大人物，他们不都用最恰当的方式安放好自己生命的位置吗？他们的生命再孤独，再残缺不全，丝毫不影响他们成为一个被人们广泛尊敬的人。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没有不老的红颜，也没有不落的花。红颜迟暮是一种美，花落成泥也是一种奉献。苦难需要面对，人生需要勇气，如此，生命的位置才可以得到恰当的安放。

雁鸣沙

年4月18日写于江西南昌

“雁鸣沙”就在这里，不折不扣哦~

雁鸣沙地阔，何事落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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